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才走出家门,忽然停步,拍打着两只口袋说,「哎呀,没带钱哪!」转身就往回走。
五十多岁的女儿拉住她,说,「妈你不用带钱,你会弄丢。要买什么我给你买就是。」老太太不答应,「身上没带钱怎能出门!」
「来来来,这里有你的钱!」头发也已经花白的女儿,从自己包包里拿出几张彩色复印的千元假钞递过去。
那一瞬间,她有一点胆怯妈妈要是头脑忽然明白过来,看出这是假钱,会不会大发脾气,骂她,「骗子!把我的钱都弄到哪去了?」老太太仿佛迟疑了一秒钟,但终于接下,把崭新的钞票折叠起来、用卫生纸仔细包好,塞进裤子口袋最深处,欢欢喜喜跟着女儿走了。
女儿安下心,但立刻又犯了愁万一老太太真拿这钱买东西怎办?
社会学家爱说,信任是一种社会资本,信任度愈高,社会愈和谐,经济活动愈顺畅,生活也愈安乐。
其实,信任也是一种个人的无形资本,没带着它,真出不了门。
不,没有信任,我们一天也活不下去。
对整个社会的信任,对陌生人的信任,对这世界的信任,像空气阳光水一样,无所不在,我们依靠着它行走、作息,而我们毫无感觉。
就像我们的大脑相信我们的手脚,我们才敢一阵风下楼梯,眼睛不用看,脑袋不用想。只有神经系统出了毛病的人,才会每跨出一步,要用眼睛确定何处下脚;夹了菜,要用眼睛测量离嘴多远。 我们生活在信任的人中间,觉得安适自在。不信任的人,我们离他远远的,不得已要坐他旁边的话,我们马上筑起警戒的高墙。严重的时候,甚至好像浑身爬满了蜈蚣,或自己变成一条蚯蚓,扭来扭去。
我们喜欢被人信任。作母亲的,最幸福的时刻,莫过于被那天真的脸庞依偎着,肥嫩的小手拉扯着,无邪的眼睛仰望着的时候。她禁不住要去拥吻那孩子,因为那亲密互信的感觉多美啊,所有的辛苦都在这份信任中得到了报偿,而且绰绰有余。
充分互信的夫妻或伴侣,像一对默契良好的双人舞者,看起来赏心悦目。文学家钱锺书和杨绛夫妇,跳了一辈子绝妙的双人芭蕾,舞过「反右」,舞过「文革」,互相补位互相搭配。在漫天的政治风暴中,他们居处的斗室总是宁静温馨。
信任和自信是「一束光里的两种颜色」。在工作上,受到上司、同事或客户的信任,我们就很喜欢这份工作,觉得自己做的事有意义。受到信任,会增强我们的自信,不自觉地说话坚定,走路有风。
为了争取信任,我们有时愿意多付出,例如加班。有的人愿意付出更多,例如拍马逢迎。不过,马屁精和偏爱他的主管,很快会失去其他同事的信任——这不是道德教训,而是人情之常。
幼小的孩子、单纯的人,很自然地信任别人,因为那是天性,而且最省力。人要受过打击、遭到背叛之后,学会怀疑,学会批判,在别人的言行中辨认「不可信赖」的蛛丝马迹,这才算成熟了。
,除非有理由认定状况可疑,或根据经验其中有诈,一般我们还是宁可相信,让自己心情平静。当处境相对安稳时,即使感到受骗,我们也愿意一笑置之。
关系容易被滥用
美国学者做过实验,派遣研究生到纽约地铁车厢里,向有座位的乘客要求让位。虽然这些研究生都年纪轻轻,看起来好手好脚,没有理由要别人让位给他,大多数实验对象还是应声起来让了座。少部份人不肯让座,也没有恶言相向;反而是做实验的研究生,有的实在鼓不起勇气开这个口,有的得到了座位却恶心得想吐——因为自己背叛了别人的信任。
每一种人际关系都建立在「信任」的基础上。,它很容易被滥用。
无心之过、偶然犯错造成的失去信用,尽快解释、道歉、弥补之后,可以重建;但存心欺骗或一再失信,或不肯承认错误,有过不能改,则受欺的一方即使不得不忍受,彼此的关系也将完全变质,如遭硫酸侵蚀。
有的人很不幸,幼小时便受到亲人的离弃或错待,他便失去童稚的纯真,因为他不能信任别人了。如果他始终不能忘怀,不能克服心灵的创伤,放开心胸重新信赖别人,他的人生便注定悲惨,因为他不能建立正常的人际关系,他像雷雨中断了线的风筝,孤独、危险。
即使是成年人,遭逢重大变故,也同样可能落入这境地。美国越战退伍军人,返乡后难以重新融入美国社会。荣民处的心理学家谢伊(Jonathan Shay)去访谈他们,一九九八年写成报告说,这些人深感自己遭到背叛。
他们说,军方并没有给他们必要的战技训练,以致在陌生的热带丛林中他们像待宰羔羊。上级往往只求好看,不求有用,他们受的训练也不够扎实。这种虚伪的表面文化,严重侵蚀了军人对国家和军方的信心,也减损了个人的自信。
谢伊提醒美国军方由于社会变迁、家庭变化等因素,近年入伍的年轻人,对社会的信任度本来就比较低。如果他们在军中遇到正直能干的长官,受到精良严格的战技训练,并且与袍泽建立起同生共死的感情,他们可以变成能信任,也值得信任的人,换言之,成为社会资产。
否则,经历战场的酷烈,他们愈发失去对社会的信任,结果不仅是个人乖张、家庭离散,工作场所也鸡飞狗跳,「走到极端的话,甚至动摇民主体制,」谢伊警告。
蓝波的「第一滴血」,早就描述了这极端的场景。
世上谁能相信?
不过,英国学者赫尔(L. Michael Hall)形容受过重大伤害、侵犯、背叛的情况为「残障」。他强调,「这只是一种残障。不是天定,不是宿命。」不能以此为借口,不去信任值得信任的人,做个值得信任的人。
赫尔说,过去的经验像是为我们绘制出一份地图,告诉我们哪些人居心不良,哪些人粗心大意,就像地图上标明哪里有高山哪里有溪谷,而不是以偏概全,戴着有色眼镜看所有人,说,「世上无人值得信任。」
有宗教信仰的人,在信心崩解的时候会祈祷上帝来拯救他的灵魂。天助还需自助,人必须先重整自己的灵魂,以待上天垂顾。这重整的能力,就是「心志的坚强」(mental toughness)。
「心志坚强」一辞,最常用在顶尖运动员身上。克服体能、心理、环境等等的障碍,不理敌方的挑衅和侮辱,不受队友战力或士气的牵制,专心致力于眼前的一举一动,保持信心,灵活应变,务求每一个动作都做到完美,这就是顶尖运动员没有起伏,永远维持个人最佳表现。
印度体育司科学官员雷博士(Dr. Jolly Ray)二○○三年拟定给曲棍球教练的十二堂课,一堂专讲心志坚强。他说,这种心理能力是学得的,不是天生的。
心志坚强的人要能诚实面对自己。探索审视了自己的内心之后,他看出自己的优缺点,知道自己想要追求的是甚么,立定务实可行的目标。
他不需要别人激励鞭策,他自己会努力。他能保持冷静、控制情绪,受到压力也不慌乱。他专心、自信,为自己的行为负责。
温情的台湾
雷博士教导曲棍球教练,先针对个别案例进行心理分析,帮助球员发展内省能力,鼓励他们观察、记录自己内心的变化。训练放松、控制压力、加强专心。而教练自己,做为榜样,更要不动如山,如中流砥柱。
因为,人要先有自信,知道自己能处世、善待人,才能真的信任别人。信任来自诚恳,来自守信,来自确定自己可以承担。
老太太一个人从医院门诊部出来,犹犹豫豫,一脚高一脚低地往大门走。门口有个年轻妇人摆摊卖芝麻球和甜甜圈,老太太看见了,站住,指着芝麻球说,「给我一个。」她掏出卫生纸包,抽出一张千元「大钞」,递给妇人,「这够了吧?」
妇人惊异地看了一眼,再抬头看看老太太,忽然明白了。她站起身,先把自己坐的高板凳挪过去,满脸堆笑,说,「奶奶请坐,」然后夹了一粒芝麻球,放进纸袋里,「坐着慢慢吃啊,小心烫。」
老太太坐下,一口一口品尝芝麻球的美味。妇人趁机把那张「钞票」折好,塞回老太太的口袋。
这时,那头发花白的女儿气喘吁吁找了来,拍着胸脯说,「哎哟,一转眼就不见了,原来想吃芝麻球……,」她转身向妇人鞠躬,「老板娘多谢啦,我欠你多少钱?」
老板娘笑着摇摇手,「没关系啦,一粒芝麻球而已嘛。」
类似这样的故事,不是天天发生在我们身边吗。亲人的信托、陌生人的善意,共同累积成我们的社会资本,构筑成我们生活的世界。
这是我们所爱的台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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